Wednesday, May 29, 2019

最重要的音樂節在首都一千公里外 智利火山口下的音樂奇蹟






初夏的智利湖區小鎮Frutillar非常安靜,它靜靜的依在Llanquihue湖畔、默默的注視對面的奧索爾諾火山(Volcán Osorno)。小鎮的地標湖濱劇院(Teatre del Lago)開始張貼智利夏天最重要的Semanas Musicales古典音樂節海報。將在1/27日登場、為期九天的音樂盛會是年度盛事,總計有四十個來自世界各地的表演團體參與盛會。原本默默無名的小鎮,因為在地德國移民持續五十一年的堅持,而讓Frutillar的古典音樂節成為智利具指標性的音樂饗宴,馬友友、安娜-蘇菲•穆特都曾在這個火山旁的音樂廳演奏。

湖區的文化工作者Veronica說:「南北距離長達四千公里的智利,當然有所謂的城鄉差距與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但距離首都聖地牙哥將近一千公里的Frutillar卻可以將樂迷吸引至此,這完全來自在地的力量。」Frutillar是典型的德國移民村,十九世紀中葉大批德國人移民至此,開始農牧生活。但在五十一年前,在地人開始舉辦Semanas Musicales(音樂節或音樂週),原本只是地區性的盛會,後來漸漸有了口碑,參與的國家越來越多,成了南美洲知名的音樂節。當2010年湖濱劇院(Teatre del Lago)開幕,國際化的表演場地加上專業的管理,迅速地將Semanas Musicales推向國際。僅兩萬多人居住的Frutillar不再只是音樂小鎮,而成了智利古典音樂的重心。

由Schiess家族建造的湖濱劇院造型俐落,它低調優雅偎在湖畔。劇院導覽員Anna說:「劇院其實是以德國穀倉的造型作為設計藍本,我們是新的劇院,但我們在外觀上不求標新立異,而是要融入這個傳統德國移民村的樣貌,跟旁邊的教堂、房子有協調性。」由於劇院的訴求主要是為了音樂會,所以透過精準的技術,打造號稱是拉丁美洲聆聽音樂時,耳朵最舒服飽滿的音響空間。

儘管湖濱劇院開幕後,得到音樂界的一致好評,建築本身還獲得德國IF等設計大獎,但Schiess家族不斷強調,打造劇院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教育,尤其是湖區週邊孩子的藝術教育。Anna說:「相對於都市的小孩,這裡孩子學習音樂的資源非常少,為了培養孩子們的興趣、讓孩子有走上音樂之路的機會,我們開辦Richter Arts school,學校教育和劇院的空間緊密結合,讓孩子可以學習樂器、合唱、芭蕾舞等課程。」根據統計,每年有兩萬名學生參與湖濱劇院的教育計畫。

就Veronica觀察,過去許多旅人來智利湖區是沉醉山湖美景,所進行的活動無非是山區健行或是湖濱的水上活動。音樂節闖出名氣後,有越來越多人是專程一月底二月初來,就是為了一睹名家風采。因為音樂節長達一週,旅人除了參加音樂會,還會認識湖區的傳統文化、原住民藝術,對地方經濟與發展,有正向的幫助。Veronica說:「湖區如果只是靠觀光,那會一直消耗自己。但音樂節讓湖區小鎮找到自己的定位,可以持續發展,旅人也因為每年節目不同而一來再來。」

在湖濱劇院的展覽空間看著音樂節一路演變的歷史,不得不驚嘆地方力量的集結足以撼動歷史。從聖地牙哥來參觀的愛樂人Franco說:「我以前都沒有想過我會到離開聖地牙哥一千公里的小鎮看音樂劇,但這裡太完美了,劇院就在火山前,有好的節目我就會飛來看。」他繼續說:「是不是這種發自民間、不是仰賴政府出錢補助的活動或空間才能永續的經營呢?因為政治目的的撒錢,總是只有瞬間煙火的效果。」我不禁無奈地笑了,跟他分享著在太平洋另外一側的台灣現況:絕大部分的展演空間是政府出資興建,大部分的藝文展演都仰賴政府補助,美麗的場館常在開幕後,陷入營運災難。或是,轉型成蚊子館。


坐在湖濱劇院前的廣場看著這方清澈的湖水,小鎮的中學生剛好下課,一群人聚在廣場前野餐。他們跟我說這附近的火山在不久前才爆發,我說:「你們不會怕嗎?」男孩說:「智利就是火山、地震多,知道怎麼逃就好,沒什麼好怕的。」學生們下午要去劇院上免費的音樂課,他們問我之後還會來Frutillar嗎?我看著手心緊握著「Dance Me」(該演出啟發於Leonard Cohen音樂)的傳單,篤定地、點點頭。


INDEX
*Semanas Musicales音樂節/www.semanasmusicales.cl/今年的音樂節時間為1/27-2/5
*湖濱劇院www.teatrodellago.cl

(本文首刊於新活水網站專欄【他方--黑暗之星】)

當日本重啟商業捕鯨之際,造訪世界盡頭的鯨豚博物館



我非常喜歡鯨魚,只要有賞鯨的機會,都會把它列為首要行程,即使觀賞距離常常淪為遠方的小黑點,但透過望遠鏡觀察,依然可以給我巨大的滿足。會去南極三次,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想再看看南極海域的鯨豚。當在船上看到遠方有二、三十隻鯨魚噴著水柱,有如目睹宇宙裡的魔幻景致。

可能是因為這種感情因素,對於日本將在今年重啟商業捕鯨感到無法理解,儘管日本政府有其義正嚴詞的說詞,但見識過捕鯨站那血淋淋的場景還是會感到不安。此時此刻,想到在地球盡頭有一個長期投入鯨豚研究的博物館Museo Acatushun,分外傷感。博物館的創辦人Natalie Goodall經歷過人類為了捕鯨血染南極海域的歷史、目睹保育運動的崛起,更全心投入鯨豚研究,小小的博物館卻是南美洲鯨豚研究的重要基地,為血腥海域的黑暗之星。

博物館位在賀伯頓農場(Herberton Estancia)內,該農場距離阿根廷最南端的城鎮烏蘇懷亞市區約一個半小時車程,是一百多年前英國傳教士Thomas Bridges所建立的農場,也是火地島第一個農場。Thomas Bridges的兒子Lucas Bridges所寫的書《地球上最遙遠的角落》(Uttermost Part of the Earth),是第一本描寫火地島人文景致的書籍,啟發許多旅人探訪火地島的渴望、希冀深入所謂世界的盡頭。美國生物學家Natalie Goodall也是受到這本書的啟迪而探索南美、直抵火地島,在這個農場認識Lucas Bridges的姪子Thomas D. Goodall,當時Thomas是這個農場的經理,兩人相戀結婚。70年代Natalie和丈夫在世界盡頭經營農場之餘,也開始她的生態研究與生物採集工作,甚至在2001年於多方資助下成立了博物館Museo Acatushun,收藏超過2700個海洋哺乳類(鯨豚)和2300個鳥類的骨骼,是南美洲很具代表性的鯨豚研究中心。

祕魯海洋生物學家Eduardo說:「火地島向來是阿根廷最荒涼、偏僻的遠方,Natalie在生態研究的荒原中,踏實地做採集。今日許多鯨豚愛好者,為了目睹這個博物館,而特別造訪此地。」我走進了這個用鐵皮搭建的「博物館」,碰到正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讀生物研究所的Julio進行導覽,他今年在這裡駐點兩個月,在幫忙製作標本、清洗企鵝與鯨魚骨頭之餘,還要進行導覽工作,他說:「這個博物館一直提供學生在此實習研究的機會,雖然Natalie於2015年過世,但是這個地方依然積極的運作,這裡不只是博物物館,也是實驗室。」

博物館裡展示了巴塔哥尼亞海域與南極海域的鯨豚品種,而且在牆上畫出鯨豚的實際尺寸,讓觀者直接感收到他們的身材。Julio的講解深入簡出,且鼓勵大家觸摸骨頭、牙齒、感受骨骼的重量,參觀者很快的掌握物種的奧秘。看完展覽館後,Julio帶我們到相鄰空間的研究室,許多研究人員正專注的做標本,Julio站在一個有上百個抽屜的檔案櫃前,拉出一個小抽屜,裏頭就是一整附的企鵝骨頭。Julio說:「這個研究中心將很多物件完整的建檔,讓對這個海域有興趣的研究人員,可以在這裡找到豐厚的資料。」

走出研究室,外頭的草地上放了好幾具鯨魚的骨頭,Julio指出,Natalie在70年代開始做鯨豚研究,見識了南極海域濫捕鯨魚、鯨魚消失、鯨豚保育意識的崛起、鯨豚重現的歷程,所以對海洋哺乳類特別有感情,Museo Acatushun透過這些研究、分享、加強大家的認識觀,他說:「當你越認識他們、了解他們,你就不會傷害他們。」

日本宣布要重啟經濟捕鯨,儘管他們發表了很多數據關於重啟捕鯨並不會造成生態威脅,甚至是維繫生態平衡。但生態系統自有其運行的法則,人類的介入真的是「維繫」嗎?或許我對捕鯨的反感過於感情用事,但當造訪過地球盡頭的鯨豚博物館Museo Acatushun,即會明瞭,就是因為這些生物學家義無反顧的感情用事,才增進我們對於物種的了解、開啟對地球奧秘的認識,一旦認識了,呵護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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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berton 農場/www.estanciaharberton.com
Museo Acatushun/www.acatushun.org

(本文首刊於新活水網站「他方」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