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波蘭

　世界末日看來還要很久以後才會來，不過冷酷異境倒是常常不期而遇。本以為很順暢的一條旅行路線，卻莫名的會掉進一個黑洞，順遂的動線突然變成千迴百轉甚至天人交戰。

　仗著歐鐵四通八達，在柏林待了一個禮拜後，想搭著火車到隔壁的波蘭走走，想去看看詩人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的創作原鄉克拉科夫（Krakow）。「冬天的波蘭很冷耶」朋友好心的提醒。「歐洲不是處處有暖氣，天氣這麼乾爽，再怎麼冷都沒有台北的濕冷」我自以為是的說。就這樣帶著簡單的行李，從柏林火車站搭著夜車去克拉科夫。

　我喜歡搭夜火車，尤其酷愛火車的臥鋪，躺臥在車廂裡、跟著火車的聲響、節奏搖啊晃的有如置身在巨大的搖籃，每每搭臥鋪我都睡得特別沉，人生難得的深層睡眠只會發生在火車夜舖上。從柏林到克拉科夫的火車必須在波蘭的Poznan Glowny換車，從柏林到Poznan Glowny是典型的歐洲快車，往來於柏林和華沙間的快車大大縮短兩國的距離，四個多小時的通車時間讓人以為柏林和華沙應該是很類似的世界。我沒坐到華沙，在快車的中間站Poznan Glowny下車，轉往波蘭第二大城克拉科夫，據說是最有文化氣質的城鎮。

　踏下火車的階梯，空曠的空氣把我凝結，快車飛快的離開，只留下我和幾個旅人在Poznan Glowny不知所措。不同於柏林車站處處有暖氣、設備貼心指示清楚，Poznan車站空曠的讓人不知往那走才對，舉頭望去都是唸不出聲響的波蘭文，而寒冷的地氣不斷從腳底竄上來，冷到腦子凍僵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只想先找個室內空間取暖。

　Poznan車站的大廳不若其他歐洲城市車站暖氣逼人逼到出汗，這個車站空洞且空曠，是典型的蘇維埃時期的建築，沒有暖氣襲來，站內和站外一樣的溫度。我哆嗦的想找的地方坐下來、屈著身體以縮小身體和寒氣接觸的面積，但這個蘇維埃車站竟沒有候車的長板凳，大多數的人都穿著長長的風衣、靠著牆、抽著煙、等著火車。眼前的景象是讓我著迷的東歐電影蕭瑟氣氛，但當自己真正置身其中時，只有逃跑的衝動。

　開往克拉科夫的夜車要兩個小時候才來，我冷的受不了，只好在車站換了波蘭幣，走進旁邊的小超市Biedronka，想在日常生活用品裡找禦寒衣物，還好在牙刷串旁有幾條絲襪，沒想到在波蘭消費的第一個東西竟然是絲襪。

在洗手間穿好絲襪、套上長褲，冰凍的雙腳有點血色可以行動，環顧車站四周只有一個室內可以坐下來的空間坐---KFC。火紅的招牌是Poznan車站裡唯一的火把，買了炸雞、捧著熱紅茶，欣喜的得到救贖。「沒想到波蘭的大站竟如此的酷寒，西伯利亞大概就是這副德性吧！」鄰座的荷蘭人幽幽地說。我們相識而笑，珍惜著眼前這杯會冒出暖煙的熱飲。

每個旅人心中都會有一個Poznan Glowny，它是旅途中孤單無助的投射，車站巨大，但旅人渺小的可能會跌進某個黑洞消失。不過旅人到底是樂觀的，見證過荒原般的黑洞後，跳上夜車，依然可以繼續沈睡。天亮了，就到下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