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31, 2017

慢熟 芬蘭.赫爾辛基

^赫爾辛基港口的摩天輪有一個車廂是桑拿車廂 

 ^監獄轉型的旅店

 ^Kallio區的老字號桑拿Kotiharju Sauna

^阿基.郭利斯馬基開的酒吧Kafe Moskova。


第一眼看到赫爾辛基,不覺得她迷人。同樣是北歐港口城市,丹麥哥本哈根優雅浪漫、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器宏偉,連不怎麼都會化的挪威奧斯陸都有峽灣城市的氣勢。相較起來,赫爾辛基很平淡。但就在快兩忘煙水裡時,心湖卻掀起波瀾。這城市的性格未免也太慢熟。

連打著幾個哈欠,從中央車站搭著四號電車前往監獄改裝成的旅店 Hotel Katajanokka,電車經過一個的摩天輪,大型的機具在市容呆版的港邊無奈的轉著,念頭開始質疑自己為何置身於此。鄰座的伯伯順著我無神的雙眼指著摩天輪說:「那個咖啡色車廂是桑拿喔!」我瞬間清醒,在摩天輪裡竟藏一個溫度可以飆到八十度的烤箱,這簡直是芬蘭導演阿基.郭利斯馬基式的黑色幽默,引人遐想。

桑拿基因

芬蘭語屬於烏拉爾語系,被視為世界上很難學的語言之一,但是源自於芬蘭語的「桑拿」(sauna)這個字卻通行全球超過兩千年。根據統計,芬蘭人口五百五十萬,桑拿就超過三百萬間,現在新成屋更是戶戶有桑拿。桑拿已經內化到芬蘭人的基因裡。

話題談到桑拿,芬蘭人似乎比較容易打開話匣子,原本靦腆的旅店經理Sami把房卡遞給我時,瞄了一眼日曆,眼睛一亮的說:「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以免費使用旅館的桑拿。」可能是源自於北歐電影身體尺度的聯想,我忍不住問:「請問這裡的桑拿是男女共用嗎?」他搖搖頭說:「是男女分開的,我們只有聖誕節或家庭聚會時,才會全家大小男男女女在同一個空間洗桑拿浴。」

我對桑拿的理解來自於健身房或游泳池的烤箱,但對芬蘭人來說,桑拿是日常生活的重要場景。Sami說:「我大概一週去桑拿三次,大汗淋漓後,煩惱與壓力都被蒸走了。」他跟我分享著芬蘭人對桑拿有強烈的依賴,甚至在作戰時,前線部隊紮營的第一個工程就是建桑拿房。芬蘭總統向來也有邀請他國領導人一起洗桑拿喬事情的習慣,Sami笑著說:「衣服都脫光了,也只能坦誠相對。」

單車放浪
在這個曾經囚禁身心的百年監獄裡講著脫光衣服、紓壓解放的桑拿有奇妙的衝突感,但監獄旅店除了外觀的紅磚厚牆讓人有公家機關的聯想外,室內其實就是標準的四星級旅店,有優雅的房間、評價極高的餐廳,和芬蘭人不可或缺的桑拿。諮詢時,有一對男女來問婚禮場地的事宜,新娘說:「這個監獄裡有赫爾辛基第二古老的教堂,我們想在有歷史感的地方辦婚禮。」我好奇她一點都不忌諱這裡曾經是監獄,她坦蕩蕩的說:「婚姻是另一種牢籠,我自願入監。」

芬蘭今年正逢獨立建國滿一百週年,對年輕的國家而言,歷史是存在的證據,連Sami推薦我的桑拿浴都是這個城市老字號的Kotiharju Sauna,他說:「現在赫爾辛基有很多亮麗且現代的桑拿中心,但這間公共浴室有九十年歷史,你一定要去朝聖。」
於是我騎著單車,從古老的監獄前往古老的桑拿,經過觀光客聚集的港口市集,路過西歐最大的東正教教堂烏斯本斯基大教堂、亮白的尼古拉斯教堂,再穿越名牌店林立的Esplanadi大街,轉進芬蘭名建築師阿瓦.奧圖(Alvar Aalto)打造的芬蘭廳,接上綠意盎然的公園單車道。過個橋,就是過去藍領階級居住,但現在洋溢波西米亞風情的Kallio區。觀光區常見的芬蘭設計名店IittalaMarimekko,以及洋溢童趣的嚕嚕米(Muumi,芬蘭人稱「慕敏」)都被小型超市、特色咖啡館、二手書店取代,這裡是赫爾辛基人生活的地方。

裸裎相對

轉進Harjutorinkatu 街,看到四個裸露上半身的男子在樹下喝著啤酒聊天,他們害羞地對我笑了笑,指著旁邊的小門。那玻璃門就像是家庭理髮的入口,我推開進入,有如走進北投瀧乃湯,一切都舊舊的,日光燈管務實的亮著,眼前的氣氛和台灣人迷戀的北歐極簡設計風完全無關。我走進二樓的女性桑拿室,木製的置物櫃搖搖欲墜,連鎖頭都不牢靠。櫃子旁是兩張鋪著塑膠布的大木桌,一個女孩圍著大浴巾、靠著窗子吃著藍莓。她是Daniela,就住在這個公共桑拿附近,她說:「傍晚就習慣來這裡桑拿一下,就像去教堂禱告一樣。」

我們一起走進可以容納約三十人的桑拿浴室,躺在木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說她來自維也納,因為喜歡赫爾辛基有點城市又有點鄉村的氣氛而決定在此工作定居;她說她熱愛騎單車、常帶朋友騎車逛這個城市;她說她之前的男友是在赫爾辛基港邊開交通船的;她說這個季節在波羅地海游泳非常冰涼……。我們的對話平淡的像電影《海鷗食堂》裡的女人碎語。然後她說:「森林讓人平靜,你應該去附近的努克西奧國家公園走走。」我不禁一驚,因為《海鷗食堂》的海報就是在努克西奧國家公園拍的。

慢熟異境

桑拿出來後,我跟這個城市變熟了。下意識的直奔《海鷗食堂》,想吃電影裏誘人的肉桂捲,無奈適逢店休四天,只能額頭貼著玻璃,探著食堂的空景、複習電影情節、想起那個要偷咖啡機的芬蘭男人。我像被植入晶片的人體導航機,直覺地沿著Albertinkatu街騎著,然後右轉Eerikinkatu街,看到模糊的招牌寫著Kafe Moskova。推開低調的酒吧大門,站在兩道霓虹燈管前和陰沉的女人點了啤酒。一摸啤酒是冰的,不禁笑了出來,我身旁的男人也笑了。他說:「是冰的,傳言這家是冷服務、溫啤酒!」

他邀我跟他的另兩個朋友同桌。他們來自挪威,是芬蘭導演阿基.郭利斯馬基的鐵粉,理所當然來導演開的這間泡在蘇聯時空裡的怪異酒吧喝幾杯。我們聊到導演的成名作《沒有過去的男人》、聊到片中男主角Markku Peltola在這個酒吧的身影。我說:「後來Markku有演日本電影《海鷗食堂》,就是偷咖啡機的那個男人。」他們猛點頭。然後,男人說:「你知道Markku是一個樂團的主唱,也是貝斯手,但他在2007年過世了,才五十出頭。」我們靜默了,店裡播放的俄羅斯搖滾樂鼓點全敲在心跳上。隔壁桌的芬蘭人點了伏特加請我們喝,酒是溫的,心是熱的,他靦腆地跟我們舉杯。


*旅遊資訊

住宿:監獄旅店 Hotel Katajanokka 交通方便,靠步行就可走遍主要景點,網址 www.hotelkatajanokka.fi

旅行建議:城市美食文化散步之旅可連繫Heather,網址www.heathershelsinki.com 。

結合單車與桑拿的城市旅行,可洽Happy Guide www.happyguidehelsinki.com。 

赫爾辛基旅遊局有最即時的旅遊資訊,網址www.visithelsinki.fi

(原刊載2017/7/5壹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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