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9, 2010

南極回來後才看懂的書

終於在2010年結束前把這些書讀完了。

三月的南極之旅,帶著和南極不相干的書(請看「去南極看的書」)。我向來不喜歡帶和旅程有關的讀物,因為旅途中所看的風景就是新的文本,要掏出行囊裡的書和眼前的文本互相對照,對我來說是互相干擾的閱讀。我還蠻珍惜在無知的狀態,用直覺去窺看世界的那一瞬間。

南極畢竟是昂貴的旅遊地,腦袋空空去旅行總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荷包、也對不起自己的良知。許多人把去南極當作壯遊(其實只要有錢,任何人都可以去南極,這個旅遊點若以觀光的角度切入已和壯遊、探險無關),去之前有萬全的準備,包括知識上的準備。兩次的南極之旅,出發前我都讀了相關讀物,可是老是有讀不進去、讀不懂的困擾,最後都落得字是字、我是我,兩者無法交流的放空狀態,只好匆匆翻完、印象非常薄弱。

有趣的是,三月從南極回來後,我把「世界最險惡之旅」拿出來看,竟然讀的津津有味,每晚睡前都要翻個幾頁,跟著Apsley Cherry-Garrard感性的筆觸,再看一次南極。我發現,之前讀不懂是因為對於文字所構築的南極世界太過陌生,那個有如外太空一般的情境,很難用我微弱的想像力去想像百年前探險家在海中求生的情景。但實地去過南極後,親身體驗過浪可以有多大、時速一百公里的風速是什麼模樣、穿著雨鞋在在雪地上走三個小時的冰冷就可以感同身受Cherry-Garrard和史考特等人的情境。當然,他們的情境是比現在的旅人艱辛、危險上百倍。很難想像,才隔一百年,人類進入南極變得稀鬆平常,一百年前史考特和阿蒙森以性命交換比賽前進南極點,現在只要搭飛機就可以輕易抵達......。從這本突然看懂的「舊書」開始,我重讀之前有看沒有懂南極讀本。



世界最險惡之旅

 長達兩個月,「世界最險惡之旅」是我的入眠前床頭書,Cherry-Garrard最初只是單純的要找帝王企鵝蛋,於是在冬天前進南極、走進帝王企鵝的棲地,也目睹了史考特悲情的南極極點之旅。書中對於裝備鉅細靡遺的羅列,過去不懂得極地環境,一直無法理解這本被列為探險經典的讀物怎麼有那麼多瑣碎的裝備清單,實地走過南極,尤其第二回合在南喬治亞往南極半島的路上碰上大浪,才明白裝備的重要性。Cherry把極地生活的情境寫得非常細膩,比方每天睡覺前都要花很大的力氣鑽進睡袋,因為睡袋早已凍成冰棒;又比方,他恨極了每天要打開很多塑膠袋,因為結凍的塑膠袋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掰開。在漫長的旅程中,他和南極大地之間有許多神性的對話與頓悟,所有的危機都是生死一線間。讓他堅持如此艱鉅旅程的唯一信念,就是為了研究企鵝蛋、把企鵝蛋帶回英國。可笑的是當他捧著企鵝蛋回英國時,博物館方面竟不識貨,認為他的旅程毫無價值。看完這本書,對於帝王企鵝就不會只用「可愛」這個形容詞了,可以理解為何這本書一開頭就說:應該沒有任何比帝王企鵝命苦。這不只是一本探險書,更是撼動人心的心靈之旅,



小獵犬號航海記

 達爾文的「小獵犬號航海記」是我今年八月帶去巴西看的書,這本書也是放在書架上很久,密密麻麻的字加上一堆註解與日記式的寫法,讓我幾年前初讀時昏昏欲睡。過去對於流水帳式的細節記載會不耐煩,但旅行多了,再回頭看這些書,反倒對於流水帳有很大的興致,像是「世界最險惡之旅」羅列的裝備。達爾文在「小獵犬號」許多細節的記載、每一種動物吃起來的滋味,這些細瑣的資料反而讓我看到不同年代的旅人對於一趟旅程的不同準備。

 會重讀「小獵犬號」是因為今年的南極旅程去了福克蘭群島,小獵犬號對於福克蘭群島、阿根廷的火地島、巴塔哥尼亞地區都有很詳細的觀察記錄,這些地方的地貌和達爾文一百八十年前所見的風景沒有太大的不同。達爾文23歲就進行這場長達五年的環球科學考察之旅,他的觀察與語氣看得出對這個世界旺盛的好奇心,像神農式般嘗百草、食各式各樣動物的行徑,也讓人讀得很神往。只有狂熱的旅人才會有那麼大的好奇。在里約的時候,突然瞥見達爾文當年在里約寫下的日記,他交代了他去了一個茂密的植物園,於是我從Guest House散步到他筆下的植物園,當時他造訪的植物園現在是里約最舒服的森林,椰林大道與旅人蕉交錯、甚至還有日式庭園,那個午後是我在里約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白色南國

 Sara Wheeler的「白色南國」是前進南極絕佳的入門書,雖然是入門書,但第一輪去南極前讀,只是看到一個梗概,被她容易讓人吸收的字句所吸引,老實說,沒有太大的感觸。這次重讀,驚覺她對於歷史整理的功力驚人,一個篇章就把南極探險史講得清清楚楚,阿蒙森、南森、史考特、謝克頓等人的愛恨情仇,處世的態度、人格的特質,在Sara Wheeler的重述下,變得非常立體。過去我對這些探險家的名字沒什麼特別感受,所以也沒有特別去記。一直到三月的南極之旅是以向謝克頓致敬為主軸的旅程,船上的一些旅人真的是衝著謝克頓在南喬治亞的歷險記而參與那趟航行,我才發現探險家的靈魂與精神是不死的,三月的旅程開啟了我對南極探險史的興趣,回來重讀「冰海歷險700天」捨不得把書放下。因為走過那樣的路線,更能感同深受百年前探險家所面對的挑戰。白色南國對於研究站的生活亦有生動的描寫,那一部分是我在南極尚無緣了解的領域,希望有機會可以駐地認識。


旅行上癮者

保羅索魯的書本來就很好看,這本集結一堆文稿的大書我在往返台北到台東的火車上終於看完。裡頭有一篇章剛好就在討論旅遊書,也提到了他喜歡的旅遊書「世界最險惡之旅」,剛讀完上下兩本巨作的我,看保羅評論這本書更覺得有意思。保羅索魯的文筆和文風迷人,有一大部分是因為非常誠實,也可以說十分八卦,他又把史考特妻子和南森的不倫戀說了一輪,讓南極的探險故事多了重鹹味。如同他在「維迪亞爵士的影子」大爆自己和奈波爾的八卦一樣,很有看頭,但也要有絕對的勇氣與絕對的誠實。

 
 因為這些書,讓我一直認為自己在南極的旅途上,這趟旅行尚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