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ugust 19, 2014

甜美又心酸的龍眼@南投中寮



中元節後的中寮,小徑上傳來陣陣烘龍眼的香氣,開車舉目所及,樹上掛著一串串的龍眼,結實纍纍的樣子非常誘人,如同養蜂人小蜜蜂說的:「坐在發財車後面,只要穿過龍眼林都會情不自禁的伸手拔幾顆下來吃。」豐盛的踏實感是讓人心安的景致,行旅到中寮就像進入花果山,靠著不同物產都能裹腹。

但旅人到底是過客、心態過於浪漫。我們眼中的豐收景致,卻讓龍眼戶很心慌,直嘆:「今年產量太大,價格會很賤。」產地價一斤10元的龍眼,價格低廉,但工序一點都不簡單。每到此時,在龍眼林都會看到一個一個不安全的簡單扶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爬著扶梯到樹梢採著沒辦法賣多少錢的龍眼,老阿嬤說:「雖然摘了賣不了多少錢,可是不摘浪費。」因為不想浪費,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紛紛在立秋過後爬上了樹,採著看來肥美實則心酸的龍眼。小蜜蜂憂心的說:「每到龍眼採收期,都會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幾乎每天都有老人家從樹上或梯子上摔下來。」這就是中寮龍眼甜蜜的真相。

龍眼不耐放,所以要烘成龍眼乾才能拉長賞味期、增加價值。烘龍眼也是純手工、不眠不休的工作,從小到大見識到中寮演變的廣福國小校者田志順說:「我們的產業都是靠手工、靠人力,且龍眼、柳丁都是一年一收,然而中寮鄉人口老化嚴重,每年出生約二十多人,但去世的卻有兩百多人,在這裡看到人口快速地老化。」

很多人對中寮的印象就是此地是九二一的重災區,然後就沒想法。殊不知這裡有很好的蜂蜜、優質的龍眼、香甜的柳丁、具口感和香氣的香蕉,在地青年小蜜蜂滿足的說:「中寮大多數的日子風和日麗,真的很適合養老,而且物產豐隆。」短短的走訪,的確感受到物產豐隆、風和日麗,但總覺得少了甚麼,應該是流失許久的青春活力,相較之下,堅持在中寮養蜂的青年小蜜蜂,就如同村子裡的小太陽。

田校長感嘆的說:「我們就是不山不市,不算偏遠山區、沒有原住民聚落,離南投市僅15分鐘車程,但是卻不是城市。卡在中間的中寮,既沒政府偏遠地區制度的保障,也沒有市區的便利,反而是邊緣的邊緣。」在教育界已經服務26年的田志順,六年前回到故鄉廣福國小服務,儘管二十幾年來待過不同學校,但他堅持天天回中寮的家,甚至曾經在山區信義鄉當校長,他也每天開車往返兩小時通勤。他無奈地說:「就是南投走透透、還跑到信義鄉,才發現自己的故鄉中寮的資源是那麼少,沒什麼關注,大家對中寮的印象就是災區。」

 不忍看著故鄉沉寂下去,田志順更加堅定地認為教育是改變故鄉命運的方式,於是和校內十一名老師,一起扛起照顧34個學生的重責大任。田志順說:「這些孩子七成是隔代教養,我們其實要負起當他們爸媽的責任,所以學校申請了很多補助,讓孩子們放學後可以在學校學才藝、也有課後輔導、寒暑假也可以學音樂、美術,整個學校其實就是大家庭。」多年的栽培下來,廣福國小的學生在南投縣很多競賽上奪得大獎、成績亮眼。田志順指出,我們就是想要給孩子自信,讓他們在健全的地方成長。

  無奈的是,多數優秀的孩子小學畢業後,就離開中寮了,有的短暫離開,多數會離開很久、甚至不會回來,校長感傷的說:「至少這六年他們是得到完善照顧的,這樣的求學經驗是獨特的。日後他們回想起來、或是看到龍眼,會想起在這裡的美好日子,或許某些觸動,會讓他們想回來幫故鄉做些甚麼。」





︿中寮甫創立的品牌「中寮香」正在實驗把中寮優質龍眼蜜來作成香皂。

Wednesday, August 06, 2014

給J羅的信:唯一的風險是不想離開

Dear James,

 最終21,一路表現亮眼踢進六顆球的你,無緣帶領著球隊進入八強,你落淚了,和David Luiz兩人赤裸著上半身,相擁而泣。我也莫名的流下淚。這一路跟著你過關斬將,靈巧的踢過希臘、遊走象牙海岸、橫掃日本、擊潰烏拉圭,最終,在巴西的腳下失足。你的淚水是黏的,串起了全世界對你的關注,眼神無法再離開那身黃色球衣,這情緒如同你們觀光局的宣傳標語:哥倫比亞,唯一的風險就是不想離開。(Colombia, the only risk is wanting to stay

  我不知道你的淚水是不是源自於老是喜歡下雨的安地斯山系旁的國度,就像我在波哥大喝著咖啡調酒時,突來的滂沱大雨沒讓老闆不安,他反倒幽幽地說:「波哥大有一個破碎的天空,天空隨時會裂開,總在你想不到的時候下著雨。」離開波哥大的夜晚是雨夜,攤在計程車上,滑過走了好幾次的老城區La Candelaria,大廣場在左邊、馬奎斯文化中心在右邊、Botero的藝廊在後方,車速慢慢的在兩千多公尺高的城市爬上爬下,城市的樣貌在臨別時重組。初來乍到時的膽怯、不安、毒梟的傳聞,在旅途的最終都成了城市裡稀疏的燈火,黃光綠光藍光印在沾滿雨水的車窗玻璃上,交錯成迷茫的萬花筒。

 電台正放送著小天王Maluma的冠軍單曲Pasarla Bien(美好的時刻),不諳英語的司機看我撇著頭望著窗外,問我:「OK?」我笑了笑說:「沒事,看風景。」在停紅燈的短暫片刻,他拆下了前座座椅的靠頭枕,用眼神與表情示意:這樣視野比較好。在城市公路的高點,彎曲轉折彎曲轉折,眼前的燈火一層又一層,就如同我剛抵達時一路攀爬到市區一般,只是當時迷惘、不確定、甚至擔心無聊。然而,回程這一路,他像知道我的心思般,開得很慢很慢,思緒跟著燈海閃爍,parque el Tunal暖陽下的小丑表演、自願陪我走過半個城區的男孩、泡在熱巧克力裡的起司早餐SantaferenoBotero畫裡胖的慾望流出畫框的女人、玻利維亞廣場上的氣球人、旅館前方每天早上八點準時開挖的電鑽聲響,全部溶在Maluma的音樂、也溶在告別的雨夜裡,一切變得很黏人。

  機場到了,司機貼心的遞給我面紙,用眼神問我還好嗎?這多雨的城市讓人的眼眶不由得的積水。他貼心的幫我提行李,靦腆的掏出一張名片給我,吞吞吐吐的說:「Next time…」然後就靦腆的笑了起來。我點點頭、揮揮手,進入機場時把名片折了一個痕,再次攤開:James 3118141135

 現在大家都叫你J羅,但我還是喜歡稱你James,這是濕黏雨夜裡的暗號。

(本文刊登於八月號的印刻文學生活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