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31, 2017

當銀山空了 玻利維亞 波多西






在南美洲,豐富的礦產是一種詛咒。金山銀山都被歐洲人掏空,留下來的只有疾病與無限輪迴的貧窮。行旅在富貴山旁的波托西更是諷刺,此地的銀礦曾多到可以搭座橋去西班牙,但現在的礦工則被困在已掏空的銀山,富貴早成空。

許多人去玻利維亞是衝著「天空之境」絕美景致,我也是。但在烏優尼看了整天的天空之鏡之後,覺得夠了。不是天空之鏡不美,而是我不屬於那裏。於是搭了四個小時的巴士前往波托西(Potosi),準備轉車到據說很優雅的首都蘇克雷。原本只打算路過的地方,卻因為瞧了一眼荒涼的富貴山後(Cerro Rico)後,我決定留下來。

第一次聽到波托西這個地名是看了以色列導演Ron Havilio的紀錄片「波托西行旅」。1970年,他和妻子的南美蜜月旅行一路從阿根廷玩到波托西;三十年後,他帶著妻女重返這裡,一路上女兒一直質疑為何要來這個破落的地方。他說:「為什麼是波托西?為何選擇這裡?只是剛好遇到罷了!尋找什麼答案?沒有答案。因為答案就在你心中。」他的說法解釋了我的意外停留。

黑暗之心

我住在鎮上的主廣場旁,廣場對面就是國家鑄幣廠,被譽為南美洲最值得看的博物館之一,它象徵著財富、打印著一枚又一枚西班牙殖民政府的銀幣。帶我走訪的導覽員Angela說:「很諷刺,四百年前地球上一半的銀都來自波托西,我們幫外國人鑄幣,現在我們的銀山空了,硬幣還要委外製作,你口袋裡的零錢是智利和加拿大製造,紙鈔則是法國製造。」為了安全,鑄幣廠就像西班牙人打造的巨大保險箱,牆厚達一公尺,層層機關與器具支撐著殖民者的發財夢,只是當銀山空了、財富沒了,佔了一個街區的鑄幣廠就像冷宮般一樣淒涼。

鑄幣廠的後方用蠟像和模型模擬當時的工作狀態,有一個場景是驢子推動著機具,驢子後方則是幾個黑奴也被繫繩當作獸力。Angela:「當時西班牙人進口大量的非洲奴工和抓了很多在地原住民來波托西礦坑與鑄幣廠工作,大部分的非洲人沒來過那麼高的地方,一到海拔4090公尺的波托西就犯高山症,又加上每天過勞,沒來多久就命喪高原。」她繼續說:「如果驢子的壽命有二十五年,來鑄幣廠工作的非洲奴工,壽命平均只有六個月。」這裡曾經富庶超越巴黎與羅馬、這裡曾經是南美洲最繁榮的城市、這裡曾經是地球發財夢的焦點,但更多人夢碎於此。過去四百年,波托西因為礦產而喪命的人數多達八百萬人,此城獻上大量的白骨造就西班牙的輝煌。

地獄坑道

漫步在這個現在只有十二萬人的小鎮,想透過高原的烈日驅走鑄幣廠染上的暗黑寒氣。沿街的旅行社普遍賣著礦坑之旅的行程,我看了一下海報,想了解礦坑之旅的內容,店裡的男孩邀請我進去喝杯古柯茶,說明四個小時的行程會先去礦工超市採買酒和古柯葉當作給礦工的禮物,然後會走進礦坑看一下礦工的生活環境。他並沒有積極地說服我參加,只說:「走一趟,你可能會對拉丁美洲有不同的想法。」我掏出一百元鈔票報名。

一進礦坑,我立刻後悔。本以為是像九份那般讓觀光客悠晃拍照的礦坑,沒想到是仍在作業中的坑道。礦坑非常狹小,很多路段無法全身站直,牆上則爬滿管線,凹凹凸凸的牆面都是四百多年前一刀一斧所鑿出來。帶我們進礦坑的Pedro在稍微可以站直的地方跟大家說:「入口處約海拔4300公尺,整個坑道就像迷宮,現在還有上百人在裏頭作業,試圖挖出前人沒找到的金、銀、錫,所以有時候會碰到他們要炸礦坑,大家要小心。」解說時,不時有礦工推著台車跟我們擦肩而過,Pedro跟他們寒暄著,然後把我們買的古柯葉、炸藥、酒精濃度達97%的甘蔗酒送給他們。」他無奈地說:「數百年來,工人就是靠這三種東西在礦坑裡打拼,靠古柯提神、靠烈酒麻痺自己、靠炸藥炸出財富。」

拒絕再玩

坑道非常崎嶇,有幾段路我是匍匐前進,不在乎衣服早已又髒又濕,而是驚恐於無法呼吸。瓦斯味瀰漫坑道深處,缺氧再加上昏天暗地,讓人暈眩。Pedro說:「我們的礦坑探索走不到三公里,然而這裡的工人一待就是一整天,有的還會在裏頭過夜,他們甚至必須搭著簡陋的人工電梯到深處採礦,一天內急遽的高度變化讓肺像快要爆炸的氣球。」雖然工作環境如此惡劣、雖然鐵定會得肺疾,但為了致富,挖礦還是此地主流的行業。Pedro嘆口氣說:「只要挖到礦,就可以買房子、扭轉人生,我們一直在賭奇蹟。」

難聞的空氣讓我無法專注的聽Pedro講述作為礦工世家的家族病史,突然同行的法國伯伯說:「我的膝蓋實在沒辦法一直這樣彎著走,我要先出去。」我自告奮勇的說要陪他出去,Pedro對我要放棄行程感到可惜,他說:「我們只走了三分之一,前面還有礦工信仰的地獄之神El Tio,你還沒看到。」路過的礦工把我們帶到一個交叉口後,要我們直直走就可以出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我的頭燈光影落在法國伯伯的背影,那晃動的光源是黑暗中唯一讓人安心的火炬。感覺上走了好長好長的路,甚至懷疑是不是迷路。後來,終於看到洞口的光。

步出坑道,望著太陽好久好久,「我們好像離開太陽一世紀了」法國人說。喘著氣、用力的呼吸,坐在礦場外,我吐不出一個字。離開礦坑,我回旅館洗頭洗澡沖出一地黃泥與粉塵,然後再到小咖啡館吃奶油餡餅配咖啡。小咖啡館的咖啡是即溶咖啡粉沖泡的,劫後餘生的我,一口一口啜飲。不再義憤填膺的質疑:為何在這個盛產咖啡的國度但老百姓喝不到自己國家的咖啡!用杯緣有著裂痕的馬克杯惜福地喝著,慶幸著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著、看得到太陽,即溶咖啡也很好。銀山算什麼!



*旅遊資訊
航班:從台灣出發可先搭華航或長榮到洛杉磯再轉搭哥倫比亞航空(Avianca)到拉巴斯。亦可搭聯合航空或荷蘭航空飛往秘魯利馬,再轉哥倫比亞航空飛往拉巴斯。
簽證:玻利維亞簽證無法在台灣辦理,可在其鄰國秘魯的利馬、庫斯科或普諾辦理,庫斯科基本上可當天取件,費用30美金。辦簽證前須先上網填寫申請表格,網址:www.cancilleria.gob.bo/webmre/ 。亦可在拉巴斯機場辦落地簽,費用100美金。
匯率:1玻利維亞幣(BOB)約台幣4.5元。
資訊:
往波托西/從拉巴斯出發可搭乘Flota Copacabana巴士公司的夜車前往,座位可平躺,車程約九個小時,128玻幣(約台幣576元)
礦坑之旅/費用100玻幣,約台幣450元,會提供衣服、雨鞋和頭燈,需要半天的時間,最好自備口罩。患有氣喘與空間幽閉症者不宜參加。


 (原刊載於2017/03/15壹週刊)

憂鬱的熱帶 秘魯.亞馬遜雨林








旅人靠著多重疫苗與強效防蚊液武裝自己、勇闖亞馬遜;然而傳說中的疾病與蟲害都抵不過人類貪婪的開發,所謂地球之肺的亞馬遜雨林已奄奄一息。望著把南美洲截成兩半的跨洋公路,叢林鳥獸散,只剩下憂鬱的熱帶。

飛機準備在秘魯馬爾多納多機場降落,靠窗的座位快門聲不斷,大家搶著要拍被稱為地球之肺的亞馬遜叢林大景,黃土土的水色像是一條大蟒蛇,從安地斯山一路蛇行流過秘魯、穿過巴西、直到大西洋,長達六千六百公里的水域孕育了面積超過五百五十萬平方公里、橫跨八國的雨林區。我身旁的德國旅人興奮的說:「很難想像,在那麼混濁的水旁竟然有鮮豔的金剛鸚鵡。」機上的旅人多半是為了鸚鵡而來,馬爾多納多港口旁的坦博帕塔(Tampobata)流域是秘魯重要的金剛鸚鵡棲地,比起傳說中的亞馬遜食人魚,鸚鵡沒那麼驚悚。

毒物百科

人類學家克勞德.李維史陀在《憂鬱的熱帶》一書中寫道:「由外表看來,亞馬遜森林看起來像是一大堆凝固了的泡泡,是不斷累積的膿腫。」謎樣的膿腫裡有驚喜,也有劇毒。當我決定要造訪亞馬遜後,就收到Rainforest探險公司寄來的行前須知:要打黃熱病疫苗、要攜帶含deet的防蚊液、要穿著長褲長袖高桶的鞋子。去醫院打疫苗時,醫生還問我要不要順便打個A型肝炎疫苗、帶幾顆預防瘧疾的藥物。疫苗動輒兩三千元,還沒出發就已經在身上植入貴森森的防毒軟體。

在混濁的坦博帕坦河航行,悶熱的氣候讓人昏昏欲睡,兩岸的森林樣貌單調,很難想像戳開膿腫就會跑出食人魚、紅火蟻、毒蛙等怪獸,而與怪奇物種共生的則是讓人欲仙欲死的神奇草藥。

背海的人

一路經過淺灘、急流,以及散落河岸的淘金機具,船行五小時後抵達坦博帕塔研究中心(Tambopata Research Center,簡稱TRC)的旅店。三十四度的高溫讓人一進這座以竹子和木頭搭起的生態旅館後,立刻奔向吧台點了一杯色彩繽紛的亞馬遜特調。鄰座不修邊幅的研究員Jorge正整理這個早上拍到的鸚鵡照片,他已經在TRC觀察金剛鸚鵡五年,見我好奇,熱心地跟我分享他的圖庫,包括出生不久的金剛鸚鵡、在交配的藍頭鸚鵡、上百隻在河岸泥土牆上舔土的鸚鵡群像、還有幾張花豹的照片,我興奮的說:「在這裡可以看到那麼多動物!」他說:「這些都是五年累積來的,看野生動物還是需要運氣。」

TRC遠離村落,長年水電有限且網路非常微弱,不免讓人好奇研究員在此生活會不會有些單調。Jorge說:「我是從利馬逃來的,叢林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利馬那個都市叢林太可怕了。」雖然可怕,但他也在利馬打滾了三十年。Jorge靠著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但成為生物學家的夢想從來沒有消失。他說:「畢業後為了賺錢,我在利馬的麥當勞工作,一路做到經理。存了一筆錢後離開都市和海洋、到亞馬遜開始鸚鵡研究。」為什麼是鸚鵡?他笑著說:「或許比起利馬的大海我更嚮往飛翔,而且牠們顏色艷麗,在這個充滿保護色的叢林裡,鸚鵡顯得很不真實。」

厄夜叢林

雖然官方口口聲聲喊著保育,但當Jorge實際走入叢林,發現口號都是喊假的。有錢有勢的人並不在意這裡的物種,而是覬覦此地的開發。他無奈的說:「亞馬遜的確有很多有毒的動植物,但最毒的是人心。伐木、掏金、採礦、棕櫚油開發讓這片叢林傷痕累累。」他初期蹲點的基地在秘魯和巴西的邊界,必須搭直升機前往。原以為那應該是完美的鸚鵡棲地,沒想到看到大量的樹木被砍伐,Jorge說:「金剛鸚鵡要築巢在大樹上,樹被砍了,鸚鵡無法築巢,自然無法繁衍後代、將面臨滅絕的危機。」

相較於之前所處的厄夜叢林,TRC算是桃花源。位在保護區裡的TRC,周邊沒有村落、動植物的生態不受干擾,再加上研究中心附設的旅店只有十八個房間,低度的觀光發展對環境的影響不大。Jorge務實的說:「最重要的是靠近河,旅店把客人運來時,也可以幫我們帶來補給品。同時旅店打理研究員的三餐,讓我們可以專心地做觀察。」觀光產業與研究中心在此取得互惠平衡,旅店提供研究者後援,研究員則固定在晚餐後和遊客分享此地的生態議題。

原始呼喚

我在一日供電不超過八小時的研究中心待了三天,依賴天光作息。早上四點就被喚醒,跟著生態嚮導帕德羅在叢林裡摸黑步行、搭船去土牆,等待上百隻鸚鵡飛來舔土,來TRC的旅人都是為了目睹這個奇景。隨著天色漸亮,對岸的樹梢聚集越來越多的鸚鵡,帕德羅說:「有時候他們就在樹上繞啊繞,並不會飛下來舔土,一切都要看運氣。」樹上越來越多鸚鵡,牠們聒噪的迎接晨光。突然間,一隻艷紅鸚鵡直衝土牆舔土,接著就像開啟開關一樣,一隻一隻紅的、黃的、綠的鸚鵡都飛下來舔土。

帕德羅說:「鸚鵡平時攝取的果實有的有毒,土牆上的礦物質可以中和毒物,幫鸚鵡解毒。此外,土牆上的鹽分對鸚鵡也很重要。」落英繽紛的鸚鵡舔土秀維持了半個小時,然後牠們就各奔東西。而那面土牆,就像叢林裡不起眼的一方,完全無法讓人辨識出剛剛上演了生態大秀。已經擔任嚮導十年的帕德羅愛這片叢林的野、怕這片叢林的變。來自馬爾多納多小鎮的他,目睹橫跨秘魯與巴西長達2590公里的跨洋公路開通後對生態的影響,他憂心的說:「我無能為力,只能珍惜每一次觀察物種的機會,你不知道哪一天,牠們可能全部消失。」

在林間賞鳥、在樹枝交錯裡觀察蜘蛛猴、在荒煙漫草裡指認哪根草會狂喜哪株草會一命嗚呼;天黑了,繼續在叢林裡走著,凱門鱷魚的眼睛在河裡發亮、顏色鮮艷的蜘蛛編織著捕夢網、水豚粗野的叫囂著。在帕德羅的帶路下,我走進了綠色膿腫。誠如李維史陀在《憂鬱的熱帶》所寫的:「只要你打破其表皮,往裡面走,一切便都改觀。整座叢林不再只是地球上的一處混亂景觀,他可以被視為一個全新的行星世界,像我們自己的星球一樣豐饒,而且正在取代我們的星球。」


*亞馬遜旅行資訊:
專業的探險公司Rainforest經營的旅店Posada AmazonasRefugio AmazonasAmazon VillaTRC有多樣的亞馬遜流域的生態遊程,其中TRC是最深入叢林、且欣賞金剛鸚鵡最過癮的生態旅店。詳情可上網: www.perunature.com 。
金剛鸚鵡研究:TRC長期徵求兩周至三個月的鸚鵡研究志工,關於研究計畫與鸚鵡生態可參考研究中心網站:http://vetmed.tamu.edu/macawproject


(原刊載於2017/03/29壹週刊)

邊境.近境 蒂蒂克克湖



先從庫斯科搭車八小時抵達普諾,然後花十塊美金坐渡輪,約三十分鐘就可以到達蒂蒂克克湖上知名的浮島。旅遊資訊一句話就可以說完,但旅行過程卻沒那麼簡單。清亮澄澈的湖泊是風景也是國界,天寬湖闊間藏有拒馬,邊境是近境,也是遠方。

秘魯的長程巴士非常好睡,選擇躺臥(cama)的車型,一路從庫斯科睡到靠玻利維亞的邊境城市普諾(Puno)。陽光穿透暗黑遮陽玻璃,湖面泛起白花花的太陽反射光束,和世界最高的湖泊蒂蒂克克湖相遇就從烈日灼目開始。

其實才凌晨五點半,太陽卻已亮得不像話;陽光雖烈,但不熱,在海拔3812公尺的湖畔,溫度只有四度。想等溫暖一點再開始旅程,然而街邊兜售行程的小販催促著:「六點就有船去浮島,早一點去才不會太曬。」買張船票,和幾個仍睡眼惺忪的背包客上了船,在晨光中駛進約1/4台灣大的高山湖泊。離開岸邊長滿淘淘拉(totora,貌似蘆葦但屬莎草科)水草的水道後,湖面越來越開闊,船艙的擴音器傳來數據:平均水深150公尺、最深可達280公尺、湖中有51個島嶼…..

地產大觀

船靠岸了,腳踏上滿是乾草的島嶼那刻,即啟動熱門景點觀光模式,彷彿進入陸面遊覽車的購物站。我還來不及感受踩踏漂浮之島的彈性,烏魯族(Uros)的村民早已穿著繽紛的蓬蓬裙、甩著長長的辮子唱歌迎賓,要遊客趕緊坐在用淘淘拉草製成的墊子上,開始《我們的島》的講解。少了公共電視略帶省思的口吻,島民的講解比較像是浮島地產大觀,連珠炮般的交代這個約兩個籃球場大的島有四棟房子、住了二十五個人,腳下所踩的「地板」、眼睛所看到的房子、湖面上所見像龍船的豹頭船都是以湖中的淘淘拉草編織而成。而房子前擺的手工藝品則是島民手作,歡迎大家購買當浮島紀念品。烏魯媽媽繼續說:「島的下方其實有拋錨來固定這個島,我們每三個月要再鋪一層淘淘拉草,所以這個島會越來越厚,現在大概2.5公尺厚,一個浮島的壽命大概三十年。」

解說完畢後就由村民帶開,欣賞各自的「家」。一個女孩帶我走進用草編織出的「家」,縱橫編織的牆面上掛著衣物,地面上則放一張床墊,床墊旁是電視機、收音機、發黃的史奴比、梳子、鏡子、幾張報紙,沿著門邊則是錯綜的電線,跟著線條可連接到屋外的太陽能板。當正要為眼睛所見的一切感到與世隔絕時,瞥見太陽能板旁就是接收衛星頻道的小耳朵。

我好奇屋裡怎麼沒有廚房,女孩拉著我的手到屋外的另一角,指著地面上的炭火爐、陶碗,然後用奇楚瓦語(Qhichwa)加上雙手比劃著,試圖讓我了解廚房在外頭才能避免房子著火。我不敢問萬一在外頭炊煮太猛烈,豈不是整個島嶼失火!關於三隻小豬故事裡脆弱茅草屋的童話在腦海閃過,湖面掀起了一陣狂風,太陽與冷風在浮島拉鋸著;觀光客和島民也在手作的抱枕套是十五美金還是十美金拉鋸著。

逃亡的人

不想買手工藝品,我坐在微微晃動的草編地上,望著湖面上用淘淘拉草編成的遊船。碼頭的船伕問我要不要搭船,我搖搖頭。他說:「浮島靠著草編出來的世界而富庶,來蒂蒂克克湖的人幾乎都是衝著浮島而來。」他來自岸邊的大城市Juliaca,他笑著說:「風水輪流轉,這些烏魯族人在一千年前被印加人追殺,最後只好在湖面上搞出暫時的住所。過去是逃亡者,沒想到現在卻是觀光明星;倒是我們這些印加子民,在陸地上卻找不到出路。」

我問他湖面那麼大,我還可以去哪裡。他說:「通常想要深入體驗的人都會參加兩天一夜的阿曼塔尼島農村之旅,不過我看你不想被行程綁住,如果不要那麼觀光化,去玻利維亞吧!印加神話裡太陽誕生的地方就在那邊的太陽島。」我直覺的問:「可以搭船到玻利維亞嗎?」他笑著說:「雖然是湖的另一邊,但你要走陸路過海關,被玻利維亞發現你是偷渡的,就很麻煩,你也知道他們那個古柯總統,瘋得厲害。」

渡輪回到了普諾。這個小鎮稱不上美,瀰漫邊境城市常見的不安定氣息。遊客拖著行李箱、旅人揹著大背包、在地人駝著用五彩花布綁成的巨大包袱,人人都在搬東西、運物品到遠方,我則被浮島過於觀光的氣氛嚇得決定立刻逃去玻利維亞。招牌搖搖欲墜的旅行社賣著前往玻利維亞湖濱城鎮科帕卡瓦納(Copacabana)的車票,票價從台幣五十到一百五十元,端賴旅人想要坐哪種車、要不要轉車。我買了傳說中車況最佳、過邊界最不費力的Bolivia Hop,背包客盛傳這家愛爾蘭人開辦的交通公司過海關很罩得住、少被為難,而且車上全程英文解說,降低過邊界聽不懂西班牙文的焦慮。


太陽誕生

原以為到湖的另一側應該很快,沒想到也是花了三個半小時才到玻利維亞的湖濱基地科帕卡瓦納。到過巴西里約的人,看到科帕卡瓦納這個字眼都會開心的笑,它代表著陽光、沙灘、比基尼辣妹。和享樂沙灘同名的玻利維亞科帕卡瓦納則是截然不同的dress code,每個人都因為高原低溫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氣氛沒有海邊城市奔放,但陽光比海邊還要熾烈。從這個港口出發,約一個小時的航程,就能到達印加神話裡太陽誕生的地方---太陽島(Isla del Sol)。

頂著湖面掀起的浪,搖搖晃晃到了太陽島。我邊走著印加古道,邊納悶著印加文化的源頭竟如此荒涼,傳說中萬物之神Wiracocha在此創造出太陽、月亮、星星,然而在這個太陽誕生的島嶼上,除了栽植馬鈴薯的梯田、駝運的驢子,以及把遊客搞得喘吁吁的古道,無法體會物種源起的震撼。和我同行的丹麥女孩Kate則樂觀的說:「也許萬物的起源就是那麼虛無,如同現在的火星。」她決定在這個島上過一夜,實現在太陽誕生的地方看日出的夢想。我則是一路快被烈陽曬到要融化了,眼睛瞇著,視野無法再收納新的體驗。

我們坐在制高點休息,靜靜的看著湖面。從略嫌吵雜的秘魯浮島一路顛跛到了玻利維亞這一側,蒂蒂克克湖依然是蒂蒂克克湖,只是幣值換了、人變少了、靜下來了,秘魯的經歷像是外星球的傳說。一個牽著驢子的婦人從我們身旁走過,羞赧的對我們微笑,黝黑的臉龐上有紅通通的曬痕,是圓滾滾的太陽。


*資訊:
Bolivia Hop:新型態的秘魯與玻利維亞間的旅遊交通公司,適合走陸路過邊界的遊客,於前一晚十點從庫斯科出發,第二天清晨抵達普諾進行浮島遊程,再過邊界到太陽島進行遊程,晚上十點半可抵達玻利維亞拉巴斯。交通加上兩個遊程79美金(約台幣2400元)。標榜會遊客送至旅館,降低半夜在巴士站找計程車的風險。詳情上網:www.boliviahop.com

(原刊載於2017/03/01壹週刊)

歐巴馬 幫幫忙 越南河內



去年五月,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和名廚安東尼.波登在河內小吃店吃著烤豬肉米粉的照片在網路上瘋傳,網友們關注於菜色與兩名熟男的帥氣,卻很少人問起:「歐巴馬為何去河內?」一餐六塊美金的小吃掩飾了美國的軍售、模糊了美國和越南之間的軍事合作。

一出河內機場,我就跟導遊阿玲說:「我要吃歐巴馬和波登吃的那一家烤豬肉米粉。」她表情一愣,然後說:「那就是觀光客吃的喔,我們河內人很少去那吃。」歐巴馬一定是觀光客,但是嘴巴那麼賤又那麼挑的波登,應該有吃出某種不設限的味道吧?

小吃傳奇

車行至河內法式殖民風情最濃郁的旅店Metropole,我又忍不住問公關Duo:「歐巴馬去吃的那家好不好吃?」她詭異的笑了笑,她說:「我家就住在那旁邊,從來都沒有想要進去吃。在歐巴馬光顧之前,那家店沒有什麼人,歐巴馬光顧後,那家店每天都擠滿了人,也有旅行團帶去吃。」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在意歐巴馬的味蕾,而是好奇老饕波登究竟嘗到什麼味道,所以硬嚷嚷要去吃看看。搭著三輪車,穿越浩瀚的摩托車流、拐入一條巷弄,到了歐巴馬加持的小吃店Bun Cha Huong Lien。它就像台灣街坊裡的小麵店,鐵桌加上小板凳,若不是牆上貼了多張歐巴馬和波登在此用餐的照片,我的視線根本不會停留在這裡。歐巴馬如同招財貓,這家店無須裝潢應該就可以縱橫河內好多年。

總統品味

我好奇歐巴馬和波登坐在哪個角落,老闆指著樓上,然後說:「現在那一區有人坐了」。爬上只容得下一人通過的窄窄樓梯,看到傳奇照片中的那一桌,坐了十幾個台灣人,邊吃邊忙著跟牆上的歐巴馬與波登拍照,彷彿在那個板凳一坐,就是跟他們併桌話家常。

歐巴馬加持過後,這家米粉店立刻推出歐巴馬套餐(Combo Obama),烤豬肉米線+蝦捲+啤酒,一套八萬五千元越盾(約台幣113元),這已經成為當下走訪河內的必點組合。好吃嗎?其實我覺得普普,並沒有特別亮眼。不禁懷疑起波登在亞洲的品味,他在菲律賓大推的烤豬肉連鎖店ZUBUCHON我也覺得普通,遠不及宿霧烤豬肉名店CNT。河內美食通阿月姊說說:「真不知道美國總統為何會挑這家,可能是因為可以在樓上吃吧,維安比較方便。倒是隔壁的雞肉河粉很不錯,你該去試試。」我立刻轉往隔壁攤,但店家已經在洗鍋子了,看看手機的時間:下午三點四十五分,距離他們關店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然而店面早已收拾得差不多,刷鍋子的男人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那種笑容是對自己食物的驕傲。

馬路風景

見我沒從歐巴馬那得到安慰,阿玲和阿月姊心急的說:「到三十六條古街那帶走走,河內很多好吃的小攤都在那,你應該會滿意。」正值下班時間,河內大街小巷塞滿了機車,要穿越車流需要摩西過紅海的勇氣和定力,阿玲說:「機車不會減速讓路的,你只要勇敢往前走、不要遲疑。」看來混亂的交通,其實有自己的脈動,只是要熟悉這個脈動需要花個幾天才能適應。穿梭在身旁的機車各有各的姿態,有的載滿了鳥籠或花朵,有的則把機車當小貨卡、車前車後掛滿貨物,「你看,他們女生安全帽後面有留一個洞,這樣馬尾就不用卸下來重綁」同行的友人說。經他一提醒,我才發現安全帽大藏玄機,阿玲說:「有一陣子河內流行安全帽頂挖個洞,你綁著沖天炮髮型都不會受影響。」

我們路過了胡志明陵寢、胡志明紀念館、巴亭廣場,跟著不停歇的車流,這些天安門式的風景一點都不會讓我們旅行的速度減緩。被視為政治氣氛濃厚的河內,因為沿街的河粉攤、腸粉攤而竄出屬於常民的生活氣息。走在HANG BAC街,約台幣七十元就可以喝到一杯mojito,至於啤酒攤,更是沿街可見。Ta Hien街的霓虹燈亮了,一家一家的酒吧、熱炒店擠滿了本地人與外國人,小情侶們挨在小小的矮桌旁、坐在小板凳上吃著海鮮串。另外一邊則是典型的美式酒吧,戶外坐滿遊客,塑膠桌上盡是啤酒與薯條。一路走到底,巨大的看板上是一張歐巴馬拿著「河內啤酒」、背景是城市裡最知名的景點還劍湖的照片,上頭寫著:Obama’s Restaurant & Bar,歐巴馬儼然成了河內的代言人。越戰期間喪生的五萬七千名美國人與兩百萬越南人,在此刻,煙消霧散了。

法魂名氣

窩在一張小桌旁,吃份炸豆腐沾蝦醬,再轉戰到河內最老的餐廳Cha Ca La Vong吃一份油炸鯉魚鍋,挺著十分飽的肚子,一路走到了仿照巴黎聖母院打造的聖約瑟夫大教堂,相對於鄰近街區夜色正熱鬧歡騰,這裡安靜許多,過往的法式風味靜靜的抵抗鋪天蓋地的歐巴馬。

沿著Nha Chuang街走到Metropole旁邊的The Press Club法式餐廳,此地是法國殖民時期文人和記者常來喝一杯說八卦的地方,現在則是河內法式風情的代表,裏頭還有許多愛馬仕的裝飾,儼然是法國精品展示館。環境是精品,餐盤上的菜餚也是精品,道道出自米其林二星主廚Alain Dutournier的設計,來自西南法的他說:「年輕的時候,從法國來東南亞旅行就被各式香料所吸引,這裡新鮮的食材就像我小時候家鄉的花園一樣,激發的做菜靈感。」Alain Dutournier今年已經六十八歲,提到河內的食材仍像個小男孩般興奮,儘管巴黎河內兩地跑,仍樂此不疲,他說:「好吃的菜就是有人情味的菜,就像我們在家裡為家人或朋友做得菜,河內的迷人就是菜裡有人情味。」

從過往的保守到此刻的大鳴大放,河內的法式餐廳如雨後春筍竄出,許多人搶著要沾米其林的名氣,但我和同伴只想吃遍這個城裡的河粉攤,豬肉河粉、牛肉河粉、豬心河粉……,早也吃、晚也吃,那暖呼呼又甜美的湯頭佐上米香洋溢的細嫩河粉味,抵得上米其林好幾顆星星。還好去年歐巴馬不是蹲坐河粉攤,河粉險逃過歐巴馬特餐的組合,得以繼續在這個城市保有清新的風味。


(原刊載於2017/05/10壹週刊)

多麼美好的世界 越南・下龍灣



鋼琴酒吧的歌手壓低嗓子,唱著路易斯・阿姆斯壯的名曲《多麼美好的世界》,沙啞的音質在船艙迴旋,就像下龍灣落下的綿綿春雨。儘管不見歌詞裡的藍天與白雲,看著陰雨天染出的水墨下龍灣,也是會不自覺地哼著:多麼美好的世界!

相傳千年前外邦要欺負越南,天上的龍母聞訊後帶著龍子們在灣澳灑下珍珠與寶石以抵禦列強,粒粒珍珠後來成了千個島嶼,就是今日下龍灣裡一九六九個石灰岩群島。可能是神話所賦予的神性,在下龍灣取景的電影往往屬於好神奇系列的風格,比方《OO7明日帝國》,又比方最近的《金剛:骷髏島》。好萊塢總想在這片安靜的水色裡激起波瀾,但我在這靜到想去修行的水墨山水裡,完全無法感受龐德現身或金剛降臨,一切如此靜好。

神話的場景

春雨綿綿的在灣澳落下,水氣撩起的迷霧於石灰岩島嶼間纏繞,坐在天堂雅儷號的鋼琴酒吧喝著mojito,總經理Edgar開心地滑著手機給我看他和《金剛:骷髏島》導演Jordan Vogt-Roberts 的合照,他說:「製作單位包下我們的郵輪六天,就是為了拍下龍灣的美景。導演還希望天氣能夠陰雨帶點霧氣,才能帶出金剛在叢林出沒的氣氛。今天的天氣陰陰的,就很適合金剛。」

我睜大雙眼,看著他滑過年輕導演在舺板帥氣的模樣、滑過天堂雅儷號在石灰岩島間的優雅風采、滑過餐廳澎湃的菜色、滑過雅儷號結合法式殖民風的優雅復古房間,美圖一張一張的溜過去,但我沒在他的圖庫裡看到我最想看到的畫面:Tom Hiddleston在哪裡?他是否像在電影《摩天樓》裡脫光衣服在船上私人陽台日光浴?Edgar文質彬彬的說:「劇組在我們的船上非常愉快,也希望你能有美好的時光。」我很想搖著他的肩膀問:那你當時有看到抖森嗎?他在船上愉快嗎?有跟你們一起在酒吧同歡嗎?但作為優雅郵輪上的旅人,我只能點頭、微笑,眼神投在遠方的石灰岩群島上,望著雲起霧來。

甜蜜的生活

吧檯的服務員遞給我一壺越南咖啡,淋下煉乳後,如絲綢般的乳白線條在黑咖啡裡盤旋,漸漸變成咖啡色,輕啜一口,甜蜜的味道縈繞喉頭。「好甜」我說。「我們就是喜歡這種甜味啊」越南女孩Linh說,她笑得甜美,就像船上其他越南女孩。赫然發現,我從上船的那一刻起,即處在泡泡糖般的夢幻甜蜜裡,每個服務生都笑得好甜,登船時舺板上還灑下花瓣雨,讓不少旅人心花怒放,「這也太夢幻了」雙手接著花瓣雨的丹麥女孩說。

旅行有時候就是著迷於這種夢幻,著迷此種脫離現實,從花瓣雨洩下的剎那,開始魔幻時光,越式與西式餐點源源不斷的供應、漂浮村落或洞穴探險遊程任君選擇、還可以學一道越南料理或是打一段晨間太極,最美好的時光都集中在這兩天一夜。當然,也可以選擇賴在房間裡、沈溺於兩人的世界。雅儷號的艙房寬敞如同陸地上的典雅旅店,大量的胡桃木裝潢讓房間有著溫暖的質地。最迷人的是,每一個房間都有自己的陽台,可以自在的坐在陽台上發呆、滑手機、接受其他郵輪經過時、乘客投以羨慕的眼神。然後再抽隻雪茄或是喝杯紅酒,私人陽台絕對是整個下龍灣最美好的世界。

美好時光亦能與親朋好友共享,一群人坐在頂樓舺板或鋼琴酒吧外的露天咖啡區談笑人生,這艘船最多只有六十二位乘客,并有四十五位工作人員同行,整艘船就像個私人饗宴。Edgar是菲律賓人,他已經在下龍灣工作十五年,見識這裡快速的改變,他說:「下龍灣的旅行已經從過去純粹看景點,變成和親朋好友一起在船上好好吃飯、好好喝酒,共同度過美好時光的旅程,我們就活在夢幻場景裡。」於是十幾個丹麥旅人呼朋引伴同遊暢飲、土耳其夫婦帶著兩個孩子開心的乘坐竹筏探索明洞與暗洞、澳洲情侶划著獨木舟穿越一層又一層的石林,從容的旅行節奏和下龍灣的水色相映,旅行不再只是指認這是椰子樹島、那是Ti Top島,而是活在風景裡。晚餐過後,大家齊聚在鋼琴酒吧,聆聽歌手以路易斯・阿姆斯壯低沈的嗓音唱著《多麼美好的世界》(What a Wonderful World),自己都羨慕起自己。

美好的世界

誰不神往美好的世界呢?下龍灣的郵輪比奢華比新穎,水岸旁的下龍市這幾年也天翻地覆的改變。八年前第一次造訪下龍市,印象蒼白,城市稱不上美麗,每一個建築或建設都是為了生存。這次造訪,市區變了,沿著港灣蓋滿了星級旅館,站在剛開張的五星級旅店WYNDHAM游泳池露台,看著世界最大的女皇纜車從眼前滑過,世界最高的太陽之眼摩天輪緩緩轉動,眼球才一轉,所見都是世界之最。纜車連接的龍宮樂園則是越南最大的主題樂園,大手牽著小手在旋轉木馬上轉啊轉,青春情侶在碰碰車上衝撞愛情。WYNDHAM業務總監The說:「這幾年越南飛快的發展,下龍灣尤其明顯,從河內到下龍灣的高速公路明年全線通車,至時兩地的交通時間只要兩個半小時,下龍灣只會更熱門。」

雲霄飛車衝上了天,興奮的尖叫聲掀起灣澳區的新篇章,西班牙團隊設計的水上樂園將在夏天開張,摩天輪旁的日本庭院為南洋情境注入禪風,多元的想像力在下龍灣澳爆發,飯店業者也在此地開闢新型態的度假風格。於是,天堂集團在巡州碼頭附近把整條街營造成精品旅館,饒富設計概念的「天堂新潮酒店」成了新一波北越精品旅館的典範;知名的地產商VINPEARL集團則在臨岸小島上蓋了氣派的「珍珠島度假村」,開啟下龍灣一島一飯店模式。下龍灣的發展跟著傳說中的龍一起飛躍,神話裡原本要防禦外族入侵的龍,現在則要奔向世界。


“I see skies of blue and clouds of white/ The bright blessed day, the dark sacred night/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歌手繼續唱著《多麼美好的世界》,船緩緩地移動,若不是因為周邊石灰岩島嶼的變化,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船在前行。本來擔心暈船的我,看來是多慮了:本來擔心陰雨天會影響假期的我,看來是多愁了。不管是晴天雨天多雲還是起風,有這首主題曲相伴同遊,日日是好日,多麼美好的世界!


(原刊載2017/04/12壹週刊)

聽說島主要退休 菲律賓・卡兒哈甘





三十年前,前日本講談社國際部社長崎山克彥用退休金台幣三百萬元,買下了菲律賓的小島卡兒哈甘,理所當然地當上島主。今年快滿八十二歲的他,宣布要退休了,將在小島度過生命的下個階段。

重返卡兒哈甘島(Caohagan),除了覺得人變多,其實沒有太大的改變,崎山克彥笑著說:「十年前,你來度假的時候,島上有五百人,現在則有六百多人。我們很努力控制人口成長。」他搖著扇子,像是島上的大家長,說著如何推行節育、如何鼓勵島民跟外島通婚以防近親結婚。他不禁撲哧而笑:「從我一開始認識這個小島,就是處理人口問題。」

買一個小島

三十年前,崎山克彥因為潛水的關係而愛上菲律賓宿霧周邊的海域,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有一個島嶼要拍賣,他便用退休金買下了這個叫做「卡兒哈甘」的島,想當作結束朝九晚五上班族生活後可以愜意過人生的地方。當交易完全確定後,他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無人島,島上有三百多個居民,他說:「我不可能把他們趕走,因為這裡本來就是他們的家。我瞬間多了三百個家人。」

當時的卡島沒水沒電,儘管基礎建設全無,島民卻很快樂。崎山克彥說:「那時島民多是用潮間帶撿拾而來的貝類跟其他島嶼交換衣服、鞋子等物資,他們凡事分享凡事感謝的態度,讓我很感動,這裡不是一個只想用錢解決問題的小島。」雖然是島主,但是崎山克彥認為他反而是和島民重新學習怎麼過生活,扭轉日本教育出來的出錢就是老大的態度。因此他堅持保持小島的原貌,巧妙的利用大自然的資源,建構太陽能發電和雨水搜集系統,讓島上有某種程度上的舒適生活。此外,他改善島上的教育,從最初因為沒有足夠的師資來小島任教導致島民只能唸到小學二年級,現在島民可以在島上完成國小畢業、再到鄰近島嶼就學,甚至有孩子得到崎山克彥的獎學金而到日本讀大學。

換一種生活

看來像是日劇勵志故事的小島近代史,其實並非永遠甜美。崎山克彥說:「領我們獎學金去日本讀大學的孩子,回來之後,她父親希望她去選舉從政,儘管我很反對,但也沒辦法。那個孩子選舉失敗後,就不太敢回到島上。」當初崎山克彥鼓勵那個孩子主修旅館管理,就是為了讓島民可以開始承接島上民宿的業務。

自從崎山克彥先生買下卡島後,用傳統工法蓋了幾間高腳屋,讓對這個島有興趣的外國朋友可以來島上度假。民宿業務算是島上主要的經濟來源,有五十幾個島民協助民宿營運,有的負責房務、有的負責餐飲、有的負責帶遊客優游大海、有的則引領遊客體驗島上生活與工藝,各式各樣的活動安排就是想要和外人分享島上的生活。崎山克彥說:「我在日本出版社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日本文化介紹到美國、美國的文化介紹到日本,其實就是文化交流。現在我在卡兒哈甘,也是從事文化交流。」

崎山克彥的文化交流也影響了一些日本年輕人來小島生活,甚至在此成家。剛生下寶寶的管家Yuko說:「在這裡生下小孩是整個村子幫忙你照顧,不像在日本小孩老是黏著媽媽。」她的孩子一點也不怕生,總是燦爛的笑著,當Yuko忙著處理民宿事務時,總是有不同的婦女幫她哄小孩。另一位剛當媽媽的日本女孩Yoshie則是一位瑜珈老師,她說:「我老公就抓了魚和貝殼跟我示愛,那一刻我好感動,決定跟他在一起,單純開心的在島上過日子。」

辦一場派對

採訪期間,碰到來自北海道的北翔大學師生來島上「學習」,他們十幾人在島上展開體驗之旅,老師淺井貴也說:「對這些孩子來說,生活在供水有限、洗澡只有冷水、沒有網路、晚上只有煤油燈的世界很不可思議,但他們很快就適應、愛上這裡。你也知道日本大學生普遍不快樂,但他們在這裡笑得很開心。」老師邀我晚上參加他們在沙灘辦的派對。

為了這場派對,島民早上就已經就燒水殺了一頭豬,拔乾淨豬毛後,剖開豬肚塞了滿滿的香料,然後把豬串在一根鐵管上,於泥地鑿了一個火坑,慢火烘烤,烤豬儼然是全村大事,有人顧火侯、有人負責轉動鋼管、有人在旁邊講笑話,村子裡的男人邊喝著蘭姆酒加可樂,邊玩著自己養的鬥雞。烤豬的香氣瀰漫全島,連狗群都跑來圍觀。

流一桌眼淚

傍晚,太陽快貼到海平面,海天一片金黃,島民和學生圍成一圈,分享當天一起生活的心得。有的大學生描述跟島民一起出去撿貝殼才知道一盤海產得來不易、有人則說和島上媽媽一起洗衣服才明白水源的珍貴、有人則驚訝於島上小朋友沒有玩具卻能玩沙玩得很開心。他們說著不同的體驗,但每每說到最後都流下眼淚,邊哭邊笑邊說,然後對島民深深的一鞠躬。

島民扛著烤豬上桌,俐落的切骨、分食,啤酒、可樂、蘭姆酒澎湃的在餐桌流轉,而餐桌旁還有四位吉他手彈唱著,八零年代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唱到忘情處,島民邀請大學生們一起跳舞,崎山克彥也加入熱舞的行列,他笑得好開心,就像孩子。

下一段人生

熱舞過後,崎山克彥說:「我很相信印度有一種說法,人生有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學習,第二階段是成家立業,第三階段是與森林共生,第四階段回歸自然隨心所欲。過往近三十年移居小島管理民宿是我的第三階段,現在我準備到第四個階段,好好在島上生活與學習,繼續寫書分享這裡的歲月。」派對過後, YoshieYuko與島民討論著明天客人的浮淺事宜,看來無憂無慮的小島,其實一直有嚴謹的管理組織,崎山克彥笑著說:「接下來就是年輕人的事情了!

我不免好奇的問:「你的孩子不想來接班嗎?」他說:「他們有他們的人生,不是每個人都想當島主啊!」月光照在沙灘上,島民繼續唱歌跳舞,甜膩的蘭姆可樂一直倒滿我的杯子。吉他手唱著,一到副歌,島民開心的大合唱:Oh my my my it’s a beautiful day!崎山克彥搖著扇子、光著腳在沙灘上跳舞,哼唱著:It’s a beautiful day!。
                                                                                                     
*旅遊資訊

簽證:線上申請非常方便,費用1100元,網址:https://onlinetravel.meco.org.tw/EVISA/
資訊:卡兒哈甘住宿每人每晚2000披索起(約台幣1200元),台灣訂房與諮詢可洽 so168@hotmail.com ,關於卡島信息可上網: http://caohagan.com/ 。

(原刊載2017/04/26壹週刊)

奇異時光 紐西蘭北島豐盛灣

^豐盛灣是紐西蘭奇異果重要的出口港 

^奇異果成熟時其實非常硬,採摘後要放軟才能呈現完美滋味。

奇異鳥(KIWI)是紐西蘭的國鳥,身褐、嘴尖、毛茸茸,其身影有如一顆棕色的球。因此紐西蘭將源自於中國的「獼猴桃」取名為KIWI,即我們熟悉的奇異果。奇異鳥罕見,但奇異果卻遍佈全球,水果代替了不會飛的奇異鳥,在世界各地插下KIWI的標記。

地理上與世隔絕的紐西蘭有許多獨特的物種,據說奇異鳥因為環境可以自給自足又沒有天敵威脅,無需飛翔即能身心飽足,於是翅膀漸漸作廢,成了在陸地上走跳的鳥。當飛機抵達了被視為純淨又與世無爭的紐西蘭,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要如何探索這一切看起來像靜物畫的國度。循著奇異鳥的邏輯,既然一切那麼美好,那就不要動吧,反正美景也不會跑掉。

檢疫
海關看了我的行程表上寫著陶朗加(Tauranga)、蒂普基(Te Puke),她說:「你要去豐盛灣(Bay of Plenty)看奇異果?」我點點頭,她純真的笑了笑,俐落的在護照上蓋章。一切順暢優雅的像畫。拿了行李,以為可以繼續無憂無慮滑到入境大廳,沒想到物品申報的關口大排長龍。造訪紐西蘭多次的Zespri行銷經理Emi提醒我:「申報單要誠實寫,紐西蘭檢疫非常嚴格。」
不同於其他國家,行李申報單主要勾著沒帶毒品沒帶槍,紐西蘭的表格問得很細,包括:有沒有帶食物、有沒有帶肉乾,有沒有帶水果、有沒有帶登山鞋、有沒有帶帳篷等等,如果沒有如實申報,罰金四百紐幣起。Emi說:「紐西蘭是獨立的島嶼,害怕外來物種破壞這塊土地,所以對於境外的種籽、土壤會特別警慎。」同行的人納悶的問:「帶鳳梨酥算是水果還是食物呢?」沒人確定,她便兩格都勾了。
逆齡
大費周章的檢查,就是為了沒有天敵。出了機場大門,Marion早已舉著牌子等我們,她是已退休的奇異果農,周旋在奇異果的世界已經四十年,這次旅程就是由她帶路,踏上奇異果的傳奇之路。七十三歲的Marion有無限的活力,幾天前才參加滑溜索過山谷的活動,她笑著說:「可能是因為我每天都吃奇異果,有日本遊客測量我的血液年齡,只有三十九歲。」我不禁幻想,如果奇異果真有那麼神,那奇異鳥吃了應該就會飛了。
時光正值南半球的秋天,紐西蘭的葡萄和紐西蘭都正成熟,我們跟著Marion造訪她的家鄉陶朗加,距離奧克蘭兩百公里的陶朗家是紐西蘭奇異果出口的基地。Marion以奇異果來記錄時序,十月開花、四月採果,對她來說產業最重要的關鍵就是1997年奇異果行銷公司Zespri成立,集結了2540位果農,大家透過標準化的作業與檢驗程序銷售紐西蘭的奇異果到全球五十多個國家。
出口
Marion說:「紐西蘭人口很少,要賺錢就必須做出口的生意,奇異果佔我們農產品出口量的一半,豐富的陽光、充沛的雨水和火山土壤造就這個奇異的水果。」平靜無波的海港旁,嗅不出商業的氣息,一切好像就只有碧海藍天以及突出於海岸旁的Maunganui 山。若沒人指點,也不會知道這裡去年出口一千多萬箱奇異果到台灣,水果們搭了將近三個星期的船,竄進許多人的冰箱、傳達紐西蘭的滋味。

紐西蘭輸出大量的奇異果來到台灣,我們則輸出了年輕男女到紐西蘭打工度假,我好奇的問Marion這個季節是否會看到打工度假的青年,她笑著說:「應該都在奇異果包裝廠,Trevelyan’s聚集許多打工度假的青年。」

派對

走進的Trevelyan’s包裝廠,像是闖入台積電廠房,腳步與心跳跟著一顆一顆毛絨絨的奇異果在生產線上移動,去塵、洗淨、秤重、分類、包裝,整個流程精準嚴謹,不像農家樂,比較像農業科技大觀,去年這個產業鏈締造台幣約293億的營業額。一路上的靜物畫,到了這裡成了金流。正當我按著計算機換算奇異果的經濟奇蹟時,打工度假青年的擠眉弄眼提醒了這個生產線上還有旺盛的青春氣息。

工廠經理說:「每到四五月,我們會雇用上千名臨時工,不少是打工度假的青年,他們每天在這裡做八小時,時薪約台幣三百。」紐西蘭消費高,在外頭吃一頓普通的餐約台幣五百元。在工廠的員工餐廳,見到不少青年自己帶便當等著上工,來自義大利的Mario說:「員工餐廳還算便宜,但一頓還是要紐幣十元,我自己做三明治,大概才紐幣三元。」他打算繞南半球一圈旅行兩年,小小的奇異果承載他的夢想。

恩典

高營養價值的奇異果因為富含膳食纖維、保有豐富維他命C且低熱量,算是水果界的優等生。但跟著Marion一路走訪果園、包裝廠、研究中心、檢驗中心,試吃了辣度勝過朝天椒的奇異果、品味滋味爽口的紅心奇異果,除了驚訝於紐西蘭品牌的嚴謹,還欣羨這些綠奇異果、陽光金圓頭給這些農友還算舒適的人生。七十幾歲的Marion總是神采奕奕,爬山、健走、跳毛利人戰舞,無所不能。而她的果農朋友RogerAndree則經營了一間水岸民宿Strathmore Lodge,我一進門就哇哇哇的稱讚這個有壁爐、有酒窖、有BBQ區、有開放式廚房的房子,Marion愜意的說:「大部分的紐西蘭人都是過這樣的生活啊!」

Roger正在烤牛排,女主人Andree則帶我逛果園,穿過蘋果樹與杏桃樹、走進大片的奇異果園,奇異果像百香果一樣,循著藤蔓攀爬到枝頭,一顆一顆碩大的果實讓人忍不住摸兩下,本以為會軟軟的,沒想到硬得像石頭。Andree說:「其實熟的奇異果是硬的,所以很適合出口,經過一月的海運也不會壞掉。」她隨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顆奇異果,用手掰開水果,直接咬裏頭的肉,背景則是氤氳的水色,我幾乎要以為她是在拍攝紐西蘭觀光局主打的Pure New Zealand(純淨紐西蘭)廣告了。


想起電影《阿飛正傳》裡的經典名言:「我聽人家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他只能一直飛,飛累了便在風中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著地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死的時候。」阿飛可能沒有飛到讓物種甘願退化、放棄飛翔的紐西蘭,如果阿飛在這裡落腳,很可能就在湖邊啃著奇異果烤著丁骨牛排了。


*旅遊資訊
陶朗加觀光局/www.taurangatourism.com
Strathmore Lodge民宿/www.strathmorelodge.co.nz
Trevelyan’s包裝廠/www.trevelyan.co.nz,是很受歡迎的打工度假場所。
(原刊載2017/5/31壹週刊)



機遇之歌 波蘭巴士旅行

^格但斯克是迷人的港都 

 ^Cosmos的巴士
^水餃是波蘭的主食之一 

^維利奇卡鹽礦是驚人的地下世界

巴士旅行猶如品嘗一盒巧克力,你不知道同車的人是苦是甜、不知道彼此會交會出怎麼樣的旅程。就像波蘭導演奇士勞斯基的電影《機遇之歌》的情節,旅行的選擇交織著機會與命運。

大夥兒舉起一杯伏特加,大喊著:NA ZDROWIE(波蘭語:乾杯),伏特加是破冰的媒介,把來自地球四方的旅人融在一起。其實一週前,每個人都得像一顆冰塊,來自伊朗的女孩、來自古巴的老太太、投川普的會計師……,這些人生根本沒有理由交會的旅人,因為選擇了COSMOS的波蘭巴士九日遊,而聚在這輛大型賓士遊覽車上。旅行之前,我們是全然的陌生人;旅行之後,或許不會再聯絡,但關於波蘭的記憶,就是會有這二十四個人的身影,以及這台可充電、可上網,以及行經歐洲窄巷仍能靈活轉彎的巴士。

愛戀巴士

以波蘭目前的公車與火車系統,要自己旅行繞一圈,完全沒有問題。但人總是會想:有沒有比較不花力氣的旅行方法。想到上回我扛著十九公斤的行李箱,從華沙中央車站的月台A衝下樓梯、再爬上陡峭的樓梯到月台D,然後看著開往柏林的列車離開月台,不禁發誓:下次旅行不要再那麼疲於奔命。但旅途的深刻性總是和旅行的劫數成正比,碰到越多困難,就越多故事可說。只是有時候,真的不想折磨自己。

「我就是想要聽故事才參加COSMOS的巴士旅遊團,他們對歷史的解說超詳細,波蘭二戰後的歷史那麼複雜又悲慘,我都不忍心讀。」來自田納西州的歷史老師薇琪說。這是她第三次參加COSMOS的巴士旅行團,第一次是義大利、另一次是摩洛哥,她說:「這很像是搭郵輪的旅行,大家在華沙的飯店會合,然後一起拜訪華沙、格但斯克、托倫、波茲南、克拉科夫,還可以去看神奇的世界遺產維利奇卡鹽礦,舒服的把波蘭繞一圈,而且每天都有自由時間,不像一般制式的旅行團,三餐遊程全都卡得死死的。」

COSMOS是源自於瑞士的巴士旅行公司,已經有近八十年的歷史,這種安排好旅館以及大部分行程的旅行方式在歐美很受歡迎,古巴太太瑪麗亞說:「就是有團體旅行的便利和自助旅行的自由。」七十四歲的她獨自參加這趟旅行,她笑著說:「COSMOS的飯店都會選擇四星級以上,至於景點我加減看,我活到這個時候能有車子願意載我到處走走我就很開心。」

人間風景

初聽這樣的旅行模式,我直覺的往日本「戀愛巴士」模式想,把巴士想成邂逅的溫床,只是波蘭這塊土地不適合談戀愛。每到一個地方,聽到的都是機會與命運交錯的機遇之歌。華沙在二戰的時候城市毀了九成以上,現在所見全部是重建;北方港口大城格但斯克曾經是德國的領土但二戰後畫給波蘭,原本住在上面的德國人現在兩邊不是人;通往德國的要道波茲南則在二戰期間因為蘇聯和德國的戰鬥而把城市毀掉一半以上;至於南部的歷史古都克拉科夫則因為周邊的納粹奧辛維茲集中營而增添悲劇的色彩。深沉的命運故事只會讓人覺得活著很不容易,遑論戀愛。

帶我們繞境旅行一圈的導遊Agnieszka是一個學養深厚的女孩,研究所主修俄國文、精通六國語言,但她無奈地說:「知識在波蘭不值錢,我同學到瑞典洗盤子一個月都賺得比在波蘭多。」政治的惡鬥加上失業率的攀升,讓波蘭的青年對當下政府沒有信心,她說:「老一輩的人甚至希望回到共產時代,至少那時候大家有飯吃、有工作、看病不花錢。」但一想到自己的舅舅被秘密警察離奇處死、幼時在共產恐怖統治下的心驚是一輩子甩不開的夢靨。Agnieszka回神說:「現在的波蘭至少是自由的、民主的。」

見證命運

車子在波蘭的信仰中心光明山修道院(Jasna Góra)停下,雖然傾盆大雨,但修道院擠滿朝聖者,大家都是衝著屢顯神蹟,被封為波蘭國母的黑色聖母而來,她驅走了水患、扭轉了戰爭結果,對近代身心滿是創傷的波蘭人來說,來到這裡就能得到安慰。聖歌吟唱著、信眾祈禱著,虔誠的氣氛讓人感受到堅定的力量。神父西門說:「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多次造訪這裡,教宗曾寫信來修道院,其中寫著──我把我們的故鄉、整個教會與我自己交託給聖母媽媽的保護中。」

旅程的尾聲是在奧辛維茲集中營,通過納粹知名標語「勞動讓你自由」(Arbeit macht frei)下的鐵門後,解說員傑克森以冷靜的音調說著:「一九四O年至一九四五年有約一百一十萬人在這個集中營中死亡,其中九成是猶太人。其實很多都不是在毒氣室裡死亡,而是餓死或是凍死,處在零下二十五度的冬天、沒有暖氣,自然就死了。」造訪時是四月,只有兩度,又濕又冷的天氣讓奧辛維茲到處都是泥濘,這樣的情境加上虐待、羞辱、冷血的歷史重現,人性的黑暗隨著滿地泥水蔓延。磚造的房子裡陳列了很多猶太人、吉普賽人的照片,有些展間則展示受害者的頭髮、眼鏡、鞋子、行李箱,堆積如山的遺物是對納粹暴行的控訴。

萌生機會

多半的時間我都不想細看照片,照片中孱弱的人形讓人沒勇氣按下快門,我的視線總是在窗外,儘管集中營的窗子多半窄小。Agnieszka說:「之前巴士旅行裡有一名波蘭裔的美國遊客,他透過旅程來尋根。他在集中營的黑白照裡,找到一個很像他父親的人,而且那個人的姓氏和他同姓。他便用手機拍了照,傳給在美國的父親,問父親是否認識這個人,他父親回他不認識。美國遊客利用自由時間去了父親出生的小鎮,又順手把那張照片秀給鎮上的人。鎮上的遠親說:『那是你爸爸的哥哥』」他父親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更不知道哥哥曾在集中營。」

帶團之餘,Agnieszka主要的工作是超級尋人任務,不少旅人託她尋找在納粹時期離散的親屬,也有旅人託她尋找在共產時期消失的家人。她有如偵探,挖掘一首又一首的機遇之歌。她說:「波蘭分外讓人覺得人世無常,好好珍惜此刻,多喝幾杯伏特加吧!」


*旅遊資訊

匯率:波蘭幣1元約台幣7.8元,可帶歐元或美金到波蘭市區有Kantor標記的兌換處換。
巴士旅遊:COSMOS波蘭九日巴士遊,包含交通、住宿、遊程、部分餐食,價格約美金1299元起(約台幣38970元,不含台北波蘭的機票),詳情與訂購可洽大腳旅行社:02-25553055,或上網:http://www.energyx.com.tw/cosmos.php 。
(*原刊載於2017/05/24壹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