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樂遊牧民族: 土東邊境近境

已經是上一個季節的事情了，但這個季節卻特別想念那一季的風景。

　如果說邊界是最有世界盡頭feel的地方，土耳其東部的風光簡直就是無數個世界盡頭串起的風景，從北到南喬治亞、亞美尼亞、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在邊界交織出歷史的痕跡與人文的特色。除了現在已經陷入人間煉獄的南部敘利亞邊境不宜走訪之外，行遊土東其實就是走訪遠古以前的絲路，看見形形色色的文化在此交會，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和風景一樣充滿張力。

　因為對邊界好奇，也因為對古文明的神往，我踏上了土耳其東部的旅程，中華民國保護世界遺產協會理事長楊方就說：「不同於土耳其西部的歐化、伊斯坦堡的城市化，土耳其東部非常純樸，所串聯的文明遺址也非常精采，拜占庭、塞爾柱、喬治亞王國、庫德族人、蒙古人、波斯人等都在這個疆界留下了痕跡。」一路長途跋涉、看到了荒涼也看了不少斷垣殘壁，連帶我去的土耳其人Huseyin都一路驚呼：「人怎麼可以住在這裡，那麼荒涼那麼簡陋，冬天來了怎麼辦！」除了驚呼，他也一路驚嘆：「土耳其怎麼有那麼漂亮的地方、這裡的天空好大。」走一趟土東，才知道之前對土耳其的認識簡直就是九牛一毛，在這個比台灣大上22倍的國度裡，東部呈現完全不同的風情，是意想不到的土耳其。

　Huseyin來自黑海畔的大城特拉布宗（Trabzon），在德國長大、曾在伊斯坦堡打拼，也行遊不少國家，但他說：「我覺得土耳其最美最好玩的地方就是黑海這一區，最舒服的城市就是特拉布宗，這裡不像伊斯坦堡那麼擁擠，夏天只有26度，而且有大片的森林。」走訪特拉布宗是為了看希臘僧侶蓋在峭壁上的蘇美拉修道院，修道院位在森林裡，修道院裡的壁畫精彩的讓人仰望到脖子酸都甘願。除了被濃厚的宗教情懷吸引，也喜歡特拉布宗周邊的山林。Huseyin指出，由於受到黑海調節，這一區是土耳其氣候最宜人的區塊，空氣也比較潮濕、清新，因此也孕育了上等的茶葉。在特拉布宗全民休閒運動就是喝茶，有上百個茶攤，入夜仍人潮絡繹不絕。而參觀茶園、黑海度假也是很時興的休閒生活，甚至可以一路沿著海岸玩到喬治亞。

　沿著公路向南、走過荒野、遇見一群又一群的牧羊人，我們開向亞美尼亞的邊界卡爾斯（Kars）。我是因為奧罕‧帕慕克的小說「雪」而動念來此，小說裡描述這裡是被世界遺忘的小鎮，連我想要在此下榻一晚都被旅行社的大哥虧：「不好吧！那裡真的很無聊喔！」卡爾斯真的很無聊，但離卡爾斯約45分鐘車程的阿尼古城（Ani）卻很震撼，讓人想在古蹟裡露營（這是不可能的）。

　阿尼古城在古絲路的交通線上，十世紀時是亞美尼亞人的首都，教堂、浴場、購物大街的遺址可看出當時的城市規模，雖然現在多半是斷垣殘壁，可是頹圮的牆垜仍留藏氣勢。古城的範圍很大，需要爬上爬下，有時候還要穿過山坡，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慢慢遊賞。走累了，可以臨著Ahuryan河野餐，河的對岸就是亞美尼亞。由於兩國長期不睦，再加上土耳其死不承認二十世紀初的屠殺亞美尼亞人事件，這條河把這兩個國家分到世界最遙遠的距離。原本河上有橋，但現在也斷了，亦不會修繕。據說，亞美尼亞人正在河的另一端蓋一個全新的阿尼城。

　亞美尼亞如同一個禁忌，土耳其人多半不想談，但土東的旅程因為一路都會看見亞美尼亞人的聖山亞拉拉山（Ararat），所以總會想起命運多舛的亞美尼亞人。終年覆著白雪的亞拉拉山現在屬於土耳其的，他的宗教意義濃厚，因為聖經裡帶人類逃亡的挪亞方舟最後停泊點就是亞拉拉山。此山距離伊朗只有16公里、離亞美尼亞32公里，因為邊界地位重要，所以成了一座只能遠觀、不能遊玩攀登的山頭，儘管他長得跟富士山一樣和藹可親。

　「我們跟伊朗和伊拉克的關係不錯，所以在杜巴亞茲特（Dogubayazit）和凡城（Van）可以看到很多做生意的人。」旅館的老闆Ahmet說，他正招呼來自伊朗的客人。往雪山的方向奔馳，我在杜巴亞茲特城鎮的山坡上欣賞由庫德族皇族蓋的伊莎克帕夏宮（Ishak Pasa Palace），兩百年前蓋的宮殿，現在欣賞仍感華麗。走訪時正值黃昏，夕陽把皇宮曬成玫瑰色，更增添他的韻味。

　土東行的終站是東南部的大城凡城（Van），此為前往伊拉克的要道。在還沒抵達凡城時即被湛藍的凡湖吸引（Van Lake），凡湖有台灣的十分之一大，是土耳其最大的湖泊，他的水氣與神似海洋的氣氛舒緩整趟古文明公路之旅下來的疲憊。爬到位在市中心的要塞城堡頂端，看著凡湖、看著城市，現代的景致很難聯想西元前13至7世紀時烏拉爾圖王國在此定都的樣貌。嗅不到古文明的氣息，我只想見傳聞中一眼藍一眼黃的凡城特產凡貓，在巷弄間尋覓都找不到，最後竟然在交通要道的路邊看到巨大的凡貓雕像，街頭羊肉串的小販說：「這種貓那麼名貴，怎麼可能讓他在馬路上走。」千拜託萬拜託，他找到了在繁殖凡貓的朋友的朋友，終於如願在巨大的貓籠前面看一眼藍一眼黃的小凡貓。

　在詭異的眼珠色彩裡反射出我的奇幻邊境之旅，遊走一國去又好像去了好多國，最後就像凡貓一般，用兩隻迥然不同的眼神凝視世界。